利沃尼亚的深冬宛如一头狰狞的巨兽,将天地咬合在冰雪的巨口中。米哈伊尔斯科平舒伊斯基呼出一口热气,转瞬便被铺天盖地的风雪吹散。
波罗的海的冷风裹挟着碎冰碴子,如无数细小的钢针般扎进甲胄缝隙,让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明式马刀,刀柄上“书与剑”的刻纹早已被体温焐得温热。
这把刀,是额尔德木图在出征前送给他的,当时这位王世子殿下还说了些双方心里都不会当真,却一定都会显得十分当真的寄语。
“公爵阁下,瑞典人的龙骑兵已突破北门!”亲卫队长的呼喊被风扯成碎片,他的狼皮护耳上结着厚重的冰霜,说话时竟有冰碴子簌簌掉落,“他们的舰载臼炮已经转而开始轰击主塔!”
米哈伊尔勒住胯下的顿河马,这匹来自乌拉尔草原的战马喷出的白雾在眼前凝成冰网。他抬眼望去,里加城的红砖城墙在暮色中泛着暗红,宛如被鲜血浸透的巨幕。
瑞典龙骑兵的蓝白战旗如利刃般插入西北城头,那些身着靛蓝军服的士兵正顺着云梯鱼贯而下,手中的短柄斧在夕阳下划出冷冽的弧线,劈向试图封堵缺口的波兰守军。
“告诉弟兄们,按明军教习的‘鹤翼阵’展开。”米哈伊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手指划过胸甲上新刻的留里克家族三叉戟纹章,“打法也学明军的——让隆庆二式先开口,然后用长柄斧为瑞典人‘开路’。”
亲卫队长领命而去,铜锣声在冰原上跌宕起伏。两千持斧步兵迅速变换阵型,前排士兵单膝跪地,将隆庆二式火绳枪架在由膝盖承托的左手上,枪管上“京华造”的铭文在雪光中若隐若现;
后排士兵将长柄斧插入冻硬的土地,隆庆二式架在长柄斧特有的弧弯底部开始瞄准,他们腰间均挂着一枚明军的掌心雷,正随着动作轻晃,牛皮封套上的饕餮纹狰狞可怖。
这些掌心雷同样是出征前才被额尔德木图下拨给他们的,总共只有5000颗。额尔德木图并不担心泄露军事机密,因为以俄罗斯此时的技术能力,根本无法仿制——他们做不到在铁壳上做出刻意分布的厚薄不均,以使得爆炸时产生大小均等的破片。
当波兰守军的火绳枪喷出额尔德木图与伊勒都齐都不认识。
“是波兰特使的旗号。”阿列克谢斯特罗加诺夫的马车碾过冰辙,特辖军统帅的锁子甲上结着冰棱,“若无意外,来得应该是瓦迪斯瓦夫科涅茨波尔斯基,克拉科夫的大贵族,其领地控制着波兰与匈牙利的盐矿贸易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两军阵列,“不过您瞧,护送他的翼骑兵残部只有二百人,战马瘦得能看见肋骨,显然是早前的战马已经损失,只能临时找一批劣马凑数。”
额尔德木图望向南方,忽然抬手摘下手套,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炮身上。金属的寒意迅速窜上手臂,他却仿佛感受不到,沉声道:“让火炮营露出炮列,特辖军摆出三段击阵型。告诉伊勒都齐台吉,轻骑绕到敌后一里处,做出包抄之势。”
阿列克谢挑眉:“世子这是要给波兰人下马威”
“不,这是给他们看‘诚意’。”额尔德木图嘴角扬起一丝冷笑,“让科涅茨波尔斯基知道,我们本可以将波兰碾成齑粉,但却选择了谈判——这才是真正的威慑。”
当波兰特使的车队接近至一里之内时,明军的炮列忽然同时掀开防寒毡布,三十六门三号炮如沉睡的钢铁巨兽睁开眼睛。特辖军的火绳枪兵同步完成列队,前排跪地、中排半蹲、后排站立,这分明是明军“三段击”战术的简化版,却也能在冰原上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力墙。
科涅茨波尔斯基的马车猛地停下,车厢的天鹅绒窗帘剧烈晃动。一名翼骑兵残兵策马向前,却在看到明军阵列的瞬间脸色惨白——他看见明军骑兵的甲胄上结着冰碴,却无一人冻得发颤,仿佛是从冰原中生长出的钢铁武士。
显然,他们不知道明军盔甲下穿着安西长绒棉制成的棉袄,防寒水平比他们高得多了。
“告诉波兰特使,”额尔德木图转身走入帐内,“我在中军帐中等候。另外,找一具干净些的波兰翼骑兵尸体摆在帐前——要让科涅茨波尔斯基清楚,我们打扫战场时连敌人的尸体都不曾遗漏。”
阿列克谢领命而去,靴底与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帐内,额尔德木图伸手拨弄桌上的军刀,刀刃上映出他冷冽的瞳孔。
“世子殿下,特使已过阵前。”亲卫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额尔德木图抬头,看见帐外的雪光中,科涅茨波尔斯基的马车缓缓驶来。车辕上的波兰白鹰纹章结着冰,鹰喙低垂,仿佛在为即将逝去的霸权默哀。他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刀,刀柄上的青铜兽首冰凉刺骨,让他想起师相以往说过的话:“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,在谈判桌上也不会得到。”
鹅毛大雪纷纷落下